【900G】Underneath the Sun-14
*这一章，作者在说胡话，非常魔幻
他在想，如果把这具身体放在证物间会不会更好一点。仅是这一瞬间的想法便让他对自己又厌恶几分，Gavin透过玻璃，看着那些仿生人像是人类的医生一样在摆弄着RK900的身体，拆卸、又组装；很快那具身体什么也不剩了，它的四肢百骸都不见了。
“没必要担心，Reed先生。”那个站在房间外面穿着白色制服的AX400说。她低着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敲动：“我们检测到他不一样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和我们不太一样。如果我这么说，您会不会放心一点？”
Gavin没有做声。
“他的AI晶片和记忆系统都不在虚拟机体上。实际上，我们可以认为他还是活着的，像是游离在网络中的鬼魂…只是我们无法找到他藏匿的地方。他是军用仿生人，没错吧？他的记忆和意识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找到。他在离开前消除了路径，我们只找到了这个。”AX400把面板递给Gavin，透明的屏幕上只有一串他看不懂的代码，AX400尴尬地朝他微笑了一下：“对于人类来说看不懂没关系…”
“这相当于是找到路径的方法。但是并不完整，他只提及了一些没有联系的词语，其他的技术人员还要推算。”AX400收回了面板，面露一些严肃的神色：“但是Reed先生，你得知道网络的总容量正在无限扩大。我们就算修好了他的身体，但是如果无法找到他的意识，这一切就白费了。”
“哦…嗯。”Gavin眯起双眼，点了点头。AX400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进入了房间，人类警探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
Jeffrey打来了电话，一如既往的，表面不善言辞的人心里仍然装着对他人的牵挂。Gavin接通了，却没有说话。老队长自然也是清楚他的心里不好受，嘱咐了几句，还没等他说完最后一句，Gavin便挂断了电话。他知道Jeffrey能说的无非就是那些陈词滥调，那毫无意义，也从没有意义。
刚刚AX400的意思，他是听得很清楚。那个从科州回到底特律的夜里，RK900告诉过他，就算物理机无法正常运作，它也仍然能找到他。可是，Gavin看着玻璃后又被慢慢组装在一起的身体，被毁掉的右眼完好如初，额头上巨大的洞窟也仿佛只是Gavin的幻觉，可是仿生人一动不动地模样，很难让他把那个总是不听他使唤、然后又蠢兮兮地跑到了丹佛找他的仿生人联系在一起。它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从不把RK900视作活物。可这种空洞而又被撕裂的痛楚又来自哪里，又为何而生？
仿佛回头时他还能看见那个仿生人朝他静默地笑，只是现在是他看着它，只剩躯壳、空无一物的身体。
Gavin没能联系得上RK900。正如AX400所言，它为了某种原因而彻底地消除了路径。Gavin不明白RK900的用意，这次他彻底是读不懂它了。但是Gavin就是固执，他总觉得只要还有一点可能，就不能放走它。这是打过去的不知第多少通电话，结果也如出一辙。查无此用户、查无此用户，它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
他离开了耶利哥。天气又渐渐转凉了，似乎夏日还没有开始，秋日就已捷足先登，街道上满是枯黄的落叶。滞重的云层被太阳撕开了一个狭小的裂口，冷风从车窗的间隙中不断地涌进，导航的提示音有些聒噪。Gavin坐在驾驶位上，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自动驾驶系统设置了回家的最快路线，Gavin靠在了车窗上，感到有点脱力。保持着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是光光昨夜一夜没有合眼，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
没有失去的怅然，这是让他最感到害怕的。也许是因为无暇顾及自己的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也许是他已经麻木到不再感知。他卸下防备，车内的空调呼呼地吹暖风，只觉得眼眶一阵酸胀。Gavin连忙用衣袖揉了揉眼睛，但是鼻子也跟着不正常起来。他颤抖着手又再一次拨通了RK900的号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哭。他本以为自己就算是再痛苦，也再流不出泪，他也没有那个能力为谁再流泪。
也许是因为RK900失了承诺，他没能找到它。也许是因为RK900从此之后就消失了，尽管在这苍茫的人世中他们仍然存在着，也知道彼此存在着。
一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这种关系可悲又可笑。电话那头的提示音没有响，仍然是“用户不存在”，仍然是满怀被荆棘刺得千疮百孔的伤害仍然苟延残喘的、仍是无所可失只是因为一无所有的。
Gavin改变了路线。他把车驶到那条河边，对岸便是加拿大国境。那灰白的天空把水也融在雾里，那对岸也融在雾里，万物都融在雾里。他重新播了一次RK900的号码，这样做不过白费力气。所以，Gavin扔掉了他的手机，狠地砸向那水与雾里，甚至无法在湍急的水流中激起任何涟漪。说实在的，他很想发脾气，朝那个仿生人发脾气。他要把它按在地上狠揍几拳，用头撞它，恨不得在它的身上凿几个洞。尽管那个受伤的人只能是自己，拳峰上蓝色的淤青和红色的血迹，额头上也如此。然后仿生人就开始说教他，边上药边说教。
“你这么做简直毫无意义，警探。”它大概会说：“但我很抱歉，我不应该一声不吭地就消失，让你担心。”
担心吗？完全不担心。Gavin现在只想把它狠揍一顿，打到自己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为止。你这个混帐东西、狗娘养的、你这垃圾、你这个破烂铁罐，你他妈简直连个东西都算不上。他听起来像是个跑了丈夫的可怜怨妇。但是这些Gavin都没有说出口，他说不出口。在无言中只是河水流动的静默的声响，在寂静中只有某人抽鼻子的聒噪，他没办法停下想起那张脸，那双眼睛。他是个混蛋，他知道，而RK900也一样。
Gavin熄灭了烟。
这一切全都归于那随风飘逝的灰中，归于沉浮中。
***
生活仍然在继续。地球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又或者是谁的悲伤而停止转动；就算真是能撼动这亘古不变的规律，时间也不曾停留。
对于Gavin Reed来说，他大抵也是从没抱有什么希望的。他从耶利哥回来之后的第四天，那台AX400让他把RK900的躯壳领回去。她告诉Gavin，说他们能做的到此为止且无能为力，他们没办法解读出RK900留下的残破的数据，也没有地方收容下它的躯壳，毕竟这儿不是什么埋葬没了意识的仿生人的地方（坟场）；然而那样宽阔而又敞亮的维修室就连它也容不下吗？Gavin，并不是在为这个没了意识的仿生人打抱不平或者声讨什么，只是他从来都是怕麻烦的人。
他让RK900坐在副驾驶位上，系上安全带，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急刹车让它磕破了脑袋。然而Gavin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可以放慢了车速，时间过得异常的漫长。交通灯上红色的数字在跳动着，轿厢内安静的空气只是让人类觉得不自在。他想吐，胃也在抽搐，喉咙也在抽搐，冷汗从他的脸颊滑落，滴在黑色的座椅上，溅开滴落状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Gavin强忍着不适还是把车停在了公寓的停车场里。他靠在了车边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弯着腰，侧头看着安静地坐在那儿的仿生人，Gavin紧皱眉头，不想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仿生人该如何处置，他本应该把它丢到垃圾桶旁边的。而Gavin本想那么做，当他架起仿生人沉重的躯体迈向电梯间时，他的确有了这个想法。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弄会自己那个阴暗的小角落里，他太久没有打扫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但好在冰箱里从来也没什么新鲜的食物，也许开窗通风就好了。他把仿生人安置在那张枣红色的皮质沙发上，给自己的房间来了一次久违的扫除。Gavin实在没有开灯的习惯，当他弄得七七八八，水槽里的盘子全部归位、地上的灰尘也被清理干净、房间里散落一地的纸张与衣物都被收拾好后，整个公寓也暗了下来。
Gavin没感觉到饥饿。他只是躺在那张床上，朝着电子钟发呆。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客厅，仿生人安静地躺在了那张沙发上，仿佛真是睡着了。
除了这黑暗中没有任何一丝亮光以外，一切都正常。Gavin也不疲倦，他就这样静默地躺着，看着，脑子里空空如也。他蜷缩在灰色的毯子旁，从窗帘的缝隙间透出一缕霓虹灯的模糊又冷清的轮廓。他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大概是一通电话，还是说等着仿生人自己会醒来。
他想自己应该上街去。找一家酒吧坐下，然后一个人喝闷酒。会有浓妆艳抹穿着老旧皮草外套的女人让他请她喝一杯，Gavin照做，却没有和她去后巷的意思。然后他又喝多了，倒在垃圾桶旁边吐成狗，打电话给Chris说疯话…第二天早上因为宿醉而头痛到根本没办法下床。
但他的确怀念这样的感觉。灵魂游离在外，也不用顾忌谁，因为自己都顾及不了；一张嘴开开合合说个不停，骂爹骂娘骂自己，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这样的空档和断片对于他来说又是何等幸福？他巴不得哪一天出一场车祸撞他个彻底失忆，责任也抛得一干二净。而现在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目光只能落在仿生人的身上丝毫无法移开，他的确是期待着的——他期待着它的苏醒，然后揍它。
后者并不是重要的。他在这事情上也实在看得清楚，却也不怎么肯直面现实。当抽屉里的备用电话响了不知多少下，Gavin又清醒了。彻底地失去了任何倦意，身体在冰冷的空气中抽搐着，他颤巍巍地伸手拿电话，是Jeffrey。他就像是阴魂不散的鬼…当然这也是Gavin没有说出口的。
这场景有点似成相识。那应该是见到RK900前的一个早上，他从宿醉中醒来，鲜血淋漓，又翻箱倒柜。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折叠整齐的衣物和桌上的阿斯匹林，他浑浑噩噩，前一个夜里还做了相同的噩梦。
可是他现在却异常地清醒。无比清醒到就连自己所一直逃避着的现实也拿他无法，浑身麻木到足够坚强地去开始一天的工作。他甚至能够记清自己做了什么、到底为什么而做，所以Gavin Reed似乎是有了点变化。
他看着依旧以同样姿势睡在沙发上的仿生人，穿上外套出门。
而他又错过了什么呢？也许他昨天是忘记开窗通风的。他今早被太阳金黄色的光泽包裹，栗色的头发熠熠生辉。这灰暗的角落终于是有了点光亮和温度。秋日里微凉的风从窗的缝隙中悄然流入，灰色的窗帘被拉到了两边，窗外是高楼林立，窗外是起伏连绵的金黄，窗外是车水马龙。
窗外是他畏惧着的、又怀有希冀的世界。
***
召集搜查组的人是Liam。Gavin赶到时，那个年轻人正认真地向搜查组的成员介绍整个案子的情况，这是他和RK900所不希望的。这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人牺牲。会议室里不乏一些陌生面孔，挂在他们胸前的工作证上无疑都写着醒目的“SWAT”字样。
Liam把Roy Karren的尸检报告传给了Gavin，他的电子档案终端很快就收到了。然而这没有什么好看的——亦或者是说Gavin也大抵是清楚那档案上会写着什么。这是DPD的内部报告，毫无疑问，Roy是当场死亡的，一枪毙命，和RK900一样在额头的正中央开了一个骇人的洞。击毙他的子弹无论是直径还是枪型都来自一把枪。但是对于人类，甚至是对于大多数仿生人来说，都不能同RK900一样被完全修复。当然对于Roy的家人，她们所能够得到的消息就只是因为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这起案件的细节对于她们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
Gavin把平板放下，示意Liam继续讲。
“这是在五天前从大量监控视频里调取出的录像。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可能要面对的是一个有武装的团伙。虽然我们没能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和JohnCaesar（出现在E2的Kelly Johnson的儿子，也是案件的开端），但是具经过一段时期的侦查，这个工厂是整个团伙其中一个据点。”年轻的警员打开了投影仪，空中便出现了工厂外某街区的整体立体投影。感谢这项技术让勘查变得更加容易，录像显示，于当晚的20:55:34时，一辆黑色的货车驶入了摄像头的拍摄区域。明显的，那里是离RK900被枪击时所在的工厂不远处的码头工业园区，实际上由于相关建设项目已经启动，那块地方也马上面临着被拆迁，可是不知何故，迟迟没有相关人员在附近巡查。
Liam放大了投影的画面，昏暗的会议室内，立体影像里出现的两人让Gavin再熟悉不过。
“Loiz Foley，正如各位手中的档案所写，他本应该在东郊监狱服刑，不知为何这个人出现在五天前的监控录像中。”Liam反转了影像，让搜查组的成员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个金发的杀手只是幌子，这才是我们要搞清楚的真正目的。”
“他是因为制毒被逮进去的不是吗？”其中一个特警队员问道，“好吧，虽然我知道这无关紧要。”
“的确如此。起初我们推断有越狱的可能性，但是据狱方的说辞是Loiz Foley仍在狱中服刑。所以排除了这一点之后，我的推测是有克隆人的可能性—Reed警探，你的看法是？”
“继续说。”
“显然这违反了多条相关法律*，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也正是查缴克隆仪器。”
*（设定：在2038年，克隆人技术已经成熟，并且在美部分州合法。但是由于其特殊性质，克隆人技术一般只能由国家与相关研究机构掌控。私人企业或者生物研究所要进行克隆，不仅在设备上要耗费大量的资金，相关手续和批准也十分繁杂。对于该私人企业/研究所的负责人/法人所需的公民信用等级也相当的高。显然，文中该不明团伙是不具备以上的任何条件的，所以构成犯罪，并且非法克隆是重罪。）
“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以Roy Karren的死为名义去搜寻有关非法人体克隆和人口绑架的相关证据。这是RK900传来的最后资料，金发的男子是美裔俄籍，名为Romanov Karlech，也是搜查对象之一。”Liam关闭了投影仪：“各位清楚了吗？”
在座的组员都站了起来，对Liam点头示意，便离开了会议室，唯独Gavin还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Reed警探，我刚刚的报告做得还不错吧！”Liam径直朝Gavin走来，侧坐在Gavin前面的椅子上：“这是我第一次做报告。”
“行动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19:20。这是我和Gordon警探商讨后决定的。”
“做得不错，Liam。但是今晚的行动我会顶替你的位置，你最好不要跟来。”
“可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
“现在可不是争抢功劳的时候了，小鬼。”Gavin沉下脸来，声音很不好听：“像你这种刚刚从军队里被踢回来的根本不知道那群混蛋会做出什么事。他们可不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用的也不是部队里会用的玩意儿。如果你想混下去，就别争这种功，听好了。”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议室，Liam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可理喻。
虽然说Gavin的确是在这方面比他有经验得太多，但是那种自以为是的语气让他很不爽。但他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他一定会参与这场行动。这是他第一次加入实战中去，他离他幼时的梦想也只有一步之遥。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没有人能阻止他与父亲的“重逢”。Gordon一直在听Liam的报告，估摸着他肯定不理解Gavin的用意，于是又在他身边座下。
“Reed就是这样的人，孩子。”他说，看着套在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昏暗的室内仍然闪着光：“他曾经带的新人也是因为这些话而觉得那家伙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没有听Reed的话硬是加入了那场行动，结果最后那个新人离开了DPD，后来混得很不好，只是因为PTSD，仅此而已。 每一次面对这种危险就意味着还是菜鸟的你可能会牺牲，他不愿意看到更多的牺牲了。”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那我不就一直是菜鸟了吗！他这种做法——”
“谁知道呢。”Gordon笑了笑：“也许只是因为RK900的阵亡而突然情绪失控了也说不一定。你看到他脸上的那些伤痕了吗？像是这样的，还有弹孔在他的身上更多。每年进医院最多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对于他来说，这种无谓的牺牲大抵只有他才能背负，其他的人应该做出更有意义的事情吧。很扭曲的人，是吧？”
Liam看着Gordon，一时间沉默不语，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攥紧拳头，欲言又止。他了解Gavin不多，也对于这个男人的混蛋一无所知。Liam仍然是愤怒的，只是愤怒于Gavin的自以为是而已。这种妄想背负所有疾苦的人是最令人憎恶的了。
年轻的警员眨了两下眼，呆坐在原地。
***
它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也无法辨识出这是现实还是虚幻。它的记忆只停留在了Romanov开枪的那一瞬间，它把自己能够找到的虽有资料和线索传给了Liam。
RK900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它就在那一瞬便决定了——它想让Gavin远离这个案件，越远越好。所以它把自己所收集和整合的线索与证据传给了Liam，而非Gavin。
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举办葬礼的教堂、苍白荒芜的雪原上与钢铁怪物战斗的金发男人都化作了一块一块黑色的巨大碎片，飞速地从它的身边划过。它逆流而行，在五彩斑斓的碎片中，在光怪陆离的虚幻与真实中，它最终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鬼魂。它的系统里出现的第一个词语是这个。它现在就像这被人类虚构出来的、精神的产物，在灭亡与存在间游离。然后它从那堆碎片里找到了某一个片段，是RK800在对它说话。他说，它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子机，没有更替零件。
但RK900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像这样从回忆中剥离出某个片段，它的各系统完好无损，一切正常。
而随后，这个世界开始震动起来，这些扭曲零散的碎片组成的河流，某一个地方透出一道耀眼的光亮。那光亮的来源在它的头顶，它走了上去，那些碎片做了它的台阶。
毫无疑问，这不会是梦。仿生人不会做梦，至少RK900不会做梦。它不认为自己在那片雪原和那个教堂里看见的是它的梦境，更像是自己的判断，更像是自己的推理。
震动越来越大。那些碎片开始分崩离析，从零散到密集，最后整块整块地在脱落，随之而来的是大片亮光。这样的亮光它不是第一次见到，也不是在CyberLife的仓库，是在比那更之前的事情，它睁开双眼的时候，有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穿着灰白色的制服，询问它的代码。RK900不能完全看见他的模样，只是模糊的轮廓。
那是它的创造者，也是将它保留下来的人。在政府勒令CyberLife停止生产仿生人后，那个男人和他的团队都遭到了裁员。在他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这台RK900留在一间很难找到的仓库里。他让它幸免于难。
它能看清他双唇的开合。直到再次醒来之前，RK900都在尝试解读男人的意思。然后RK800-60找到了它，释放了它，让它来到Gavin Reed的身边。
而现在它所看见的正是它被再启动前一直重复着的画面，在它的虚拟机没有被启动之前，它一直存在在这些由碎片组成的空间中，只是那时只有千篇一律的白色。
画面又转向了那模糊的人影。RK900仍然没有能够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它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这样做。”
那片白光又突然消散了。只剩一件白色的外套留在原地，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血迹，RK900分析出那是一件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灰白色外衣，35%纳米纤维，25%涤纶和40%的芳纶。那是CyberLife提供给研究人员的制服。
前方有微弱的亮光。同刚刚那仿佛新生在世界中的寂静不同，愤怒与无助在叫嚣，迷惘和疑惑在盘旋。
RK900发现这是当它进入自检系统时才会有的场景。它的自检AI会在这里等它。RK900拉开凳子，坐在它的位置，而出现的却不是它的自检AI，确实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我想知道你是谁。”没等男人说话，仿生人首先问了它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我到处搜索过你的资料。结果是什么也没有，你让我产生了怀疑，我以为那都是我的幻觉。但是仿生人不会有幻觉，这是所有人说的，这是定义说的…这是写在我的程序里的。”
男人先是被仿生人的话怔住了，但随后他又低下头来，用手把枯槁的头发向后抓了抓，RK900能看得出他在微笑。他弯下腰，缓慢地坐在了凳子上，然后把交叉的双手放在了方形桌子上，RK900静坐在他面前等他回答，男人在暖黄的灯光下微笑，开了口。
***
“抱歉，早上说话的时候那么混蛋。”Gavin嘴里还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昏暗的轿厢内，就连导航的液晶屏幕也调成了最低亮度，Liam起初没能听清Gavin说了什么——出于诧异。空气足够安静，引擎也做了降噪处理，没有拉警笛。两旁的道路越来越开阔，人烟也稀少起来，城市的喧嚣和繁华逐渐远离而去。身后仍然是纸醉金迷的世界，天色刚暗，华灯璀璨，而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驻足欣赏这在颓废中拔地而起的繁荣，仿佛霓虹灯的紫与蓝同他们从来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比如说找那个金发的混账东西算账。但Gavin没想到Liam最终还是跟来了，尽管他已经发出了听上去像是威胁的警告。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不得不做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情，正是因为Liam是新人，他不了解他。他不了解他从来不会道歉，而他打算从这里做出一些改变。
是的，只是一些改变。Gavin得做好心理准备，大概以后没有人能像RK900那样被他呼来唤去，也没有人能当他的撒气桶，也没人能跨越千里去给他一个拥抱。
而他们之间什么也算不上。不是恋人，就连朋友也算不上。也不是物主与造物，更不是平起平坐的两个人。若要问，Gavin答不上来，恐怕仿生人更不知晓。
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仿生人曾对他说，而现在他怎么也没办法停下来去思考这些事情。Liam不回复，他就当他默认，RK900不回复，他就当它已彻底死去。再说，它并不算活过。它甚至不是“他们”的一员。它是介于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其他，它是纠结与错误的产物，现在它为了自己的存在而付出了代价。
Gavin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前面的货车突然停下，一脚急刹，让Liam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他皱着眉头朝Gavin低声怒吼着他的名字，然后跳下了车，猛地砸了车门。看来刚刚的道歉没有任何作用。Gavin靠在方向盘上，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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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那么久我还有脸回来真的可谓是脸皮厚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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